谢谢辜胜阻教授作了精彩的发言。他用翔实的数据、理性的分析、务实的精神，研讨政府、家庭的责任问题作了很好的发言，也很感谢他为我们节约了将近五分钟时间。下面有请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所长，也是著名的经济学家蔡昉研究员发言，他发言的题目是“挖掘老龄人力资源 提高潜在经济增长率”。

2012-07-01 09:23:34

谢谢主持人。建敏委员长、正华委员长、李部长、各位同事，我很高兴在这里谈一点自己的研究成果，但是我不是研究老龄问题的，我把老龄化的问题纳入到经济增长之中来看。也就是说，我认为既然大家都承认我们有一个“未富先老”的特征，很显然，解决中国老龄化的一个中国特色的钥匙应该是解决可持续经济增长的问题。所以，我想就这个角度，和研究老龄化的问题角度不一样，来谈一点看法。

2012-07-01 09:23:49

总体来说，我觉得未富先老的特征既是中国一个独特的挑战，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中国一个可以加以利用的特点。也就是说，我们虽然看上去和发展中国家，（PPT上）这个蓝色的部分是发展中国家不包括中国的平均年龄结构。我们比发展中国家平均水平要老得多，将来还会继续这样。但是，我们想通过人口调整的做法，或者其他任何做法，我觉得“先老”的问题，其实是解决不了的，它不可能退回来，这是人口转变的规律。对中国来说，可以改变的是解决“未富”的问题，也就是说，并不是说我们要迅速地把这个缺口填补上，但是至少我们在这个发展阶段上，必须要保持持续的经济增长。或者说我们不可能像发达国家一样进入到三个百分点的增长率就可以。因此，解决长期经济增长的持续性的问题，是应对未富先老的一个重要的出路。但是这里面有两个问题，也就是说我们目前面临着潜在的增长率下降，是和人口老龄化相关的。

2012-07-01 09:24:34

但是我们又想用经济增长来克服未富先老，两个问题交织在一起，我们不知道哪一个是重要的，哪一个在先，哪一个在后。

2012-07-01 09:25:31

我想我们先来看看中国到目前为止，我们的经济增长是靠什么推动的。我们对过去30多年的数据作了分解以后，我们发现，我们GDP平均每年接近10%的增长速度，大概是有71%的贡献是物质资本的投入，它和我们人口结构是相关的，因为我们劳动年龄人口比重高，抚养比例低就意味着我们有更高的储蓄率，同时劳动力丰富，也就是在投入资本的时候不会遇到报酬递减规律的困扰，这是为什么我们有这么高的资本贡献。

2012-07-01 09:25:52

其次，我们看到劳动实际贡献是稳定的，但是只有8%。但是未来这个贡献，我们从最近的数据看，2010年开始，15岁到59岁年龄段的人口已经开始下降了。这就意味着我们劳动投入的供给方面已经是负的了，未来劳动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应该是负的。

2012-07-01 09:26:58

劳动力成为短缺的，资本报酬就会遇到递减现象，也就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贡献率。接下来人力资本，人力资本永远是正的贡献，但是，它毕竟占的份额比较低，它起不了足以抵消其他贡献下降的作用。

2012-07-01 09:27:16

再一个是我们把抚养比专门提出来，我们狭义的人口红利，它贡献了7%，很显然，从现在开始，或者明年开始，我们的抚养比不再下降了，就开始上升了。它的贡献也就不是正的，而是负的了。

2012-07-01 09:27:26

剩下的是生产率，我们叫全要素生产率，这一部分非常重要，任何发达经济体，它有多高的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就有多高的GDP，没有全要素生产率增长，就没有GDP。尽管我们还没有进到这个阶段，但是未来我们主要靠全要素生产率的支撑。但是，到目前这个阶段，所有的这几个因素，全是相对贡献会下降，全部都下降的话，自然潜在增长率就下降了。

2012-07-01 09:28:20

我挑选了两个，其实是乐观的潜在增长率的估算。和1995到2009年这段时间的潜在增长率相比，当时世界银行的估计，我这个写法，世界银行的估计是9.5%，我的同事作的估计是9.8%。我们基本实际增长率和这个是大致一致的。但是到了“十二五”规划期间，分别就降到了8.4%到8.6%，也就是说可以降到一个到一个多一些的百分点。这是潜在增长率。进一步要到“十三五”的时候，还会再降一个到一个多一点的百分点。也就是说潜在增长率必然是在下降的，这是一种必然性。尽管现实中实际增长率永远是可以和潜在增长率不一样的，但是，这里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大家都在谈中等收入陷阱，辜胜阻刚才也谈到了，中等收入陷阱对中国来说最主要的危险就在于，当我们的潜在增长率降下来的时候，你尝试着保持过去的高速经济增长，你就要把实际增长率定在远远高于潜在增长率的水平上，你会做大量政策性的扭曲。日本做了这样的事情，凯恩斯主义盛行，保护“僵尸”企业，用银行来保护它，最后“僵尸”企业再把银行拖垮，成了“僵尸”银行，因此失去了20年。我们这些年的经济增长，政府起到了很积极的重要的作用，非常大的作用。但是，如果未来要把实际增长率超越潜在增长率的话，事实上我们的很多政策就会变成扭曲的政策，包括我们的产业振兴、产业政策、区域发展战略、刺激性的计划等等，都有可能产生扭曲的因素。那个时候，它伤害了你的长期经济增长，结果就是温总理讲的，经济发展的不协调、不平衡、不可持续就会进一步加重，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就成了空话，这是我们面临的危险。如果有一个中等收入陷阱的话，这是中国特色的中等收入陷阱。

2012-07-01 09:28:34

但是，有一条，潜在增长率本身是可以提高的。也就是说，要素、供给是可以挖掘潜力，比如说资本，比如说劳动力，包括资源。生产率也是可以提高的。发挥制度的优势，清除制度障碍，提高生产率。比如提高劳动参与率，比如假如延长了退休年龄，我们可以提高劳动参与率，提高劳动参与率的情况下，我们做了模拟，马上就可以提高潜在增长率。也就是说，在“十二五”和“十三五”原来的潜在增长率，在这个蓝色的8.6到7.4的基础上，分别都能够提高0.9个百分点。作为一个长期的潜在增长率来说，接近一个百分点还是很重要的。这仅仅是改变了劳动参与率的一个因素。我们还有其他的因素。因此很显然，目前很多人讨论的如何发挥人口红利，提高老年人的参与率就成为一个重要的潜在的举措。

2012-07-01 09:30:32

但是，我们大家很自然就会想到了，我们的办法就是延缓退休。但是，延缓退休也不仅仅是为了提高劳动参与率，增加劳动力供给。法国前两年曾经出过很大的骚乱，正好我碰到了法国央行副行长，问他，你的目的是为了增加劳动力供给还是为了减少养老金的支出，他说我们的真实目的，我不太相信，但是他说，我们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增加劳动力供给、提高劳动参与率，但是人们社会上理解是我们为了减少养老金的支出。不管怎么说，延缓退休就是双重目的，其实我们也是一样的。目前，西方国家的OECD国家，大概都是已经提高到了62岁的退休年龄，尽管国家和国家不一样，男性和女性也不太一样，因此，我们也在讨论这个事情是不是可以把现行的退休年龄，比如说我们现在男性是60岁，女性都还是55岁，把它延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在目前这个阶段上，千万不可。有一个最重要的，我们前面说了，什么叫“未富先老”，就是我们在这个阶段上，我们老龄化了，但是我们其他的人均GDP、其他的社会发展水平都还不够高。因此，人力资本就有它的特色。

2012-07-01 09:31:55

（见图） 这个地方显示的是在整个劳动年龄人口中，每一个年龄段人口的受教育年限，这个粉色的是美国的，绿色的是日本的，大家看总体上来说，发达国家在各个年龄段上，劳动年龄的各个年龄段上，它的受教育程度是一样的，也就是它的人力资本是同质的，如果老板说我想要一个24岁的人雇不到了，找一个64岁的人，至少从智力、受教育程度这一点来说是完全一样的。但是对中国来说，这个蓝色的线就是中国的受教育年限的分布，很显然，我们第一比人家要低很多，当然我们都知道。但是更重要的一个特点，和未富先老相关的特点就是，人口年龄越大，他的受教育程度越低。24岁的人受教育程度是10年的话，到了60岁的时候，就降到了只有6年，40%的下降。因此，这部分人退休是他最好的出路，如果你不能让他退休，这部分人基本上是劳动力市场上最脆弱的。实际上现在城市4到4.3%的登记失业率，大部分是这些接近退休年龄的、年龄偏大的城市劳动力。因此你是为了增加劳动力供给，但是，他的法定年龄可以延长，实际退休年龄延长不了，它是更真实的。现在我们说的只有53岁，确实和法定年龄还有很大的差距。你不想让他早点领退休金，那么，最后，你可能为他支付失业保险金或者为他支付低保。

2012-07-01 09:32:12

因此，我想我们目前挖掘老年人力资源的潜力，保持经济增长的可持续性，我认为有这么几个正确的出发点，我想强调一下。

2012-07-01 09:34:45

第一，保持可持续增长、提高养老保险制度参与率，比节约养老金支出更重要。比如农民工，他们年龄比较小，他们是未来的养老保险金的接受者，而今天他们是净贡献者。这一点很重要。我们在讲缺口的时候，不要忽略这一点。

2012-07-01 09:34:59

第二，退休制度不要一刀切，应该实行弹性的制度，充分利用一部分高技能、高素质人员的人力资本存量，但是，也要保护那些受教育不够的普通劳动者。当然，未雨绸缪，我们想解决人力资本随着年龄提高而下降的情况，应该从今天开始加大教育。我们的高中教育和学前教育一定要延伸，延伸到义务教育，同时，继续发展高等教育，保持高等教育的扩张趋势。因为按照我们现在的趋势，到2040年，我们才能成为高等教育的普及国家。因此，目前增长速度不能减慢，同时它也是让劳动者、农民工孩子上高中的一个重要的激励。这是我从经济增长的角度提的一点建议。谢谢。

2012-07-01 09:35:12

谢谢蔡教授非常精彩的发言。他以专业的经济学家视角、严谨的数据分析、国际化的比较研究，向我们展示了老年人力资源对经济发展隐含的潜力，也是对积极老龄化政策的一个生动的阐述。

2012-07-01 09:35:28